云想此行的目的还有查阅证据材料,但她需要迁就卓序的时间,只能等他开完会。
会议室的门打开,卓序走了出来。
他的气质本就偏于冷沉,工作场合尤为如此。
会议结束,一个年长的男人跟随在他身侧,看起来是公司中层,就一些问题向卓序请示。
黄经理主动上前:“卓总,景誉的云律师来了,关于仲裁申请的问题......”
卓序的视线在云想身上平扫而过:“去我办公室吧。”
云想进了卓序的办公室,和他隔着一张四方的办公桌,面对面坐下。
卓序翻阅着云想递给他的仲裁申请书稿件。
空气安静,候在一旁的林悦忍不住偷看云想的状态。她只觉得在卓序面前,不用说话都压力巨大,自家带教律师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?
约莫十分钟后,卓序抬眸:“仲裁申请是云律写的?”
对外对内,云想都不是独揽功劳的人:“我和范欣律师。”
卓序的指尖轻点纸面:“这起仲裁案的起因是对方恶意毁约。而瓴秩和对方仲裁协议中没有明确规定适用法律。”
“即使仲裁地在巴黎,不代表实体上一定要适用法国法。我不认为景誉的律师对法国法的熟悉程度会大于对方。”卓序说,“并且,纽约公约的适用是建立有有效裁判基础上的,但目前案子还在仲裁过程中。”
卓序将文件推到云想面前:“烦请云律师解释一下你们的策略。”
换成其他没有法律背景的管理层,还真不一定能和云想这样有来有往地商讨,她蹙眉“我们主张适用的是CISG,不是法国法和纽约公约。”
她见到白纸黑字,不由一怔。
昨晚她熬得太晚了,将申请书的最后一版写好之后,发给了范欣,请她整理和校对好以后发送并打印。
范欣不知道抽了什么风,竟然没有将她自己写的法律适用错误的原版申请书替换掉。
云想有点头疼:“不好意思,卓总,这部分是我同事负责的,她身体不舒服,出了纰漏。”
卓序的目光内敛而锐利:“我不关心具体的工作由谁负责,我相信仲裁庭也不会关心。今天云律师出现在这里,代表的就是整个团队。”
“所有不应该出现的错误,需要的是被负责,而不是找借口。”
云想抿唇:“是。很抱歉,我会为此负责。”
“不用说抱歉。”卓序合上文件,平淡地说,“修改即可。”
卓序的语气不无严厉。
云想倒是不觉得他应该给她特殊待遇,只是她在工作上一直尽善尽美,第一回因为低级错误如此难堪。
她不应该对范欣掉以轻心的,至少在来瓴秩的路上再检查一遍。
云想和卓序对视了几秒钟。
她目光的落点微微下移,落在他高挺的鼻梁。
他们上一次见面,他的鼻尖抵在她的心口,微微陷入她柔软潮湿的皮肤。
而这一次,她只觉得,他挺直的鼻骨似山,象征不可动摇。
出了卓序的办公室,林悦差点脱力,长吁一口气:“吓死我了。”她担心地看着云想,“云律师......”
“没事。”云想宽慰她,“改改就好了。”
云想都懒得发消息去责怪范欣,目前把事情解决好才是最重要的。
云想没有情绪化地绊住脚步,改好了仲裁申请书后,她分别发给法务经理和卓序,并附上了建议提交到仲裁秘书处的时间。
随后,她继续留在瓴秩,查阅公司提供的证据材料。
资料很繁杂,她一直在瓴秩待到了深夜。
法务部的员工陆陆续续下班,她临时找的工位比较偏,偏到连保洁阿姨都没注意到,走的时候关上了灯。
云想早叫了林悦回家,但小姑娘自告奋勇要留下来陪她,十二点左右,撑不住地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云想靠在人体工学椅上,闭上眼睛,也准备休息会儿。
意识模糊之际,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。
云想睁开眼,对上卓序的眼睛,略有一惊:“你......”
卓序是瓴秩分管法务部的副总裁,他的办公室和法务部同在一层。
今天晚上,他回办公室拿一份文件,离开之时,经过走廊,见到办公区域的角落还亮着灯。
走近,原来是云想。
桌面上的资料堆积如山,一个三明治,大概是她的晚餐,原封不动地摆着。
卓序眉心微皱。
云想察觉到了他的存在,醒了过来。
灯光昏昧,四周只有林悦毫无察觉的呼吸声。
工位临窗,往外望是黑沉沉的夜色。
卓序穿了件黑色的外套,脸上没什么表情,带着夜晚的凉意。
他垂眸看着云想,眉骨与眼睫低压,在眼下形成一片幽然阴影。
为了不吵醒林悦,云想按下心跳,没有出声,只用唇形问:“你做什么?——有什么话出去说。”
云想就近推开了楼梯间的安全门:“有事?”
鞋跟在空旷的楼梯间扬起回声。
卓序看着云想冷俏的面孔:“在生气,因为白天我的话?”
“没有。”云想板着脸,“我为什么要生气?”
“嗯。”卓序不冷不热,“那等会我送你回去。”
他嗯是什么意思?
云想自认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,本来没有要冲他发脾气,但看见卓序情绪比她更稳定,无事发生似的,转身要离开,她的火气直接上来了,从后方攥住了的手。
卓序回身,云想抬起他的手,张口便咬。
她属于泄愤,咬得很深,连同对范欣的那份怨气一起释放给卓序了。
他没有抽回手,也没有说痛,反应淡然。
等云想松开,他的虎口出现了一圈洇血的齿痕,沾着亮晶晶的唾液。
云想问:“你不觉得痛?”
卓序安静地看着她:“消气了?”